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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20年,被送走的三姐还是回来了 | 人间

乔攀 人间theLivings 2021-03-15

《养女》剧照


“娘,你说那些人烦不烦,每次都问我是不是亲生的,下次出门,你就在额头上贴个‘母’字,我在额头上贴个‘女’字,省得他们再问,好不好?”



1990年12月26号傍晚,在间砖瓦房里,母亲刚刚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,虚弱地躺在床上。半睡半醒之间,她听见产婆叹气,“哎,又是个不带把的。”

由于极度的疲惫,母亲又沉沉地睡了过去。当她再次醒来时,惊恐地发现:孩子不在自己身边了。家里的人都在照常自顾自地忙碌,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。母亲这才想起来,临产之前,奶奶曾说过:“如果这一次还是女孩,一生下来就赶紧把她卖掉吧,养一群丫头片子有啥用。”

我的三姐就这样被卖掉了,甚至母亲还没来得及看过一眼。


 

1


我的故乡在太行山山脚下的一个百余户人的小村庄,地处偏远,消息闭塞,变迁缓慢,重男轻女的习俗观念在这里根深蒂固。生孩子时,女人若是生了个“带把的”,家庭地位立马提高,家人照料殷勤,公婆每日绕床;若生的是女娃,迎接产妇的只会是白眼、非议、指指点点,即便坐月子,照样得下地干活。

三姐被卖掉后,母亲没有反抗,没有争吵,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,只能默默地躺在床上抹眼泪,父亲看到了,也没有言语,叹一口气,走开了。

领养三姐的那家人住在另一个村里,离我们不远,男的叫黑老二,女的叫秀兰,夫妻俩结婚多年,却一直怀不上孩子。收养三姐的前一年,秀兰好不容易怀上一个,快到三个月的时候,摔了一跤,孩子没保住,医生告诉他们,想要再怀上就很难了。这之后,黑老二的母亲就到处找人,打听谁家有不要的孩子,不论男女,他们都愿领养,至少有个后代。

几经辗转,黑老二的母亲找到我奶奶,两个老人一拍即合,在三姐还没出生前就决定了她的命运:儿媳妇要再生女的,就卖掉。

对于被卖掉或送出去的孩子,亲人不能见面,不能相认,这既是交易的条件,也是本地的风俗,甚至是某种默认的美德:孩子卖了,就不能再认了。从此之后,三姐被他们唤作“老青”。只能管黑老二叫爹,管秀兰叫娘。

不过,意外的是,黑老二两口子领养三姐还不到三个月,秀兰就怀孕了。来年,生下一个女儿,叫老宁,没几年,秀兰再次怀孕,生下一个男孩儿,叫臭蛋。如此一来,三姐在黑老二家里的独苗地位没有了,从几个月大时,她便在“奶奶”家、“姥姥”家、黑老二家轮着住。

我母亲每次提及此事,都忍不住地抹眼泪:“这就是老天爷在捉弄你三姐。”

秀兰的母亲觉得三姐可怜,打小就对她特别的好。三姐印象最深刻的是,每次在“奶奶”家没住几天,“姥姥”就会跑上门来接,后来她干脆不再去“奶奶”家,只在“自己家”和“姥姥”家来回地住。

黑老二和秀兰倒并没有因为有了亲生骨肉就对三姐不再有爱,加上“姥姥”的照顾,让天性善良的三姐觉得她的童年过得还不错,她对这个将自己养大的家庭,一直充满感情。

黑老二开大货车跑长途,在农村生活条件算好的,让三姐小时候在物质上没短过什么。那时我们家条件并不好,所以对于这一点,我母亲尚能感到一点慰藉。然而,这种慰藉并不能平息我母亲心里的舔犊之情,她开始偷偷地筹划与三姐的见面——尽管她非常清楚,这是冒村里道德之大不韪。

 

 

2


1991年,我出生了。尽管三姐已经送走,母亲仍然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。家里生活压力大起来后,父亲除了种地,又搞种西瓜、养猪之类的副业,闲时见缝插针到处找零活干,帮人盖房子、下煤窑。许多事情,并不顺遂,养的猪很久都长不膘,根本没法卖。

母亲至今时常念叨那段艰难的日子,“最累的时候,你爹白天下煤窑,早晚帮人装卸大车,农忙的时候还得下地,回家还要和我一起照顾你们三个,一天根本就没休息过一会儿。”

焦头烂额的生活让父母暂时没有足够的时间、精力再去想起三姐。偶尔在夜里,母亲看着我们姐弟三个睡熟,才会念叨一下,“啥时候条件好点了就偷偷去看看她。”

后来,一个亲戚给父亲找了个开车的工作,家里条件逐渐好转。父母心思又开始活泛,开始忍不住打听三姐的情况。

父母第一次去见三姐以前,犹豫了半年。母亲极力想去,父亲却不大情愿,他认为偷偷看可以,当面看就不太好,“毕竟孩子已经给人家了”。

心里一直憋着怨气的母亲,不停与父亲闹脾气:“你妈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卖了,那又不是她的孩子,她凭什么卖!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!”在母亲的顽强坚持下,家里人终于安排那次见面。

见面是1998年的夏初,后来三姐跟我们说,她后来好多次梦到当天的见面,但却没有父母的面容。

那天下午,三姐放学背着书包回家,走到村口大槐树下时,一个男同学从街道拐角处探出头来,叫她,“老青,老青!你快过来,我有事儿找你。”三姐以为是找她玩,高兴地跑过去,转过街角,正要伸手拽那同学,意外地发现,男孩身后还站着一个人,那是三姐的一个远房老姨。

“走,去老姨家,老姨家有好吃的给你吃!”老姨跟三姐招呼了两句,便拽住三姐的手。三姐愣愣地跟在老姨后面走,那男同学跑开了。

三姐说,“一进屋,我就看见炕上坐着一个陌生妇女,盯着我看。”不久,又有一个陌生男人进屋来,先是笑,极不自然,后来又叹了口气,出门,再也没进来。那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三姐说话,将糖果和钱硬塞给三姐。三姐有点害怕,想跑回家,老姨一把抓住她,“回家后不要给家里人说!”

三姐保证了好几次,才离开,出门时,发现那个男人蹲在门后面抽烟,地上扔了不少烟头。

母亲后来跟儿女回忆起当年的见面,也很是尴尬。“我和你爹都慌了神,不知道该咋面对你三姐啊,又是心疼,又是愧疚,还想着这样对你三姐好不好,根本不知道在干嘛。”

那次见面,三姐没有告诉任何人,只是以后每次见到那个男同学和远房老姨时,会感到不自在。后来三姐就听到了村里的流言,说她并不是父母亲生的。眼见掩藏不住,历尽世事的“姥姥”告诉了三姐真相,“好多孩子都是要来的,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,父母对你好,姥姥对你好就够了。”

“姥姥”的话对年幼的三姐很是安慰,从此以后就不再对自己的身世过分地在意,“我当时真的以为很多孩子都是要来的。”三姐说。

 

 

3

 

13岁时,三姐去县城实验中学读书,差不多同时,我们家也搬到县城。远离村子和熟人,父母见三姐的障碍少了许多,但父母因为初次见三姐的尴尬,极少想面对面地见女儿,只是远远地望望三姐,或是托人给三姐带些东西。

亲生父母的这些小动作给已经懂事的三姐带来不少困惑和痛苦,读书时她已经知道“姥姥”是骗她的:大部分的孩子都是亲生的,抱来的才是极少数。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父母送来的东西,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同学的追问。后来她对我讲,虽然觉得很别扭,但那时她很想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。

父母在犹豫要不要将三姐接回家来,下不定决心,同时心里也忌怕,怕被黑老二两口子知道了他们总关心三姐的事,对女儿也不利。

母亲还是忍不住决定再面对面看三姐一次,以后“就尽量不了”。她又请那位远房的老姨将三姐叫出来,借口送东西把三姐直接带回了我们家。

那天放学回家,我第一次见到了少女时的三姐,瘦瘦的,扎着马尾。母亲见我回来,下意识就说,“回来啦,来来来,这是你……”

话说了半截,父亲赶紧瞪了母亲一眼:“瞎说什么,没你的事,你出去玩吧。”然后把我撵了出去。

后来,母亲偷偷告诉我,“刚才那个是你三姐,就是我经常给你说的三姐。”直到很久以后,我才能体会当时母亲内心的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——她终于在自己的亲生儿女之间建立了某种完整的联系:我们姐弟几个都见过了面,认识了对方。

但三姐带回家的东西暴露了见面的秘密。没过几天,三姐的“舅舅”就找到我家来了,父亲在上班,我们在上学,就母亲一个人在家。听邻居们说,三姐的“舅舅”指着母亲的鼻子骂了半天,母亲红着眼哭了好久。那天以后很久,母亲还是经常偷偷抹眼泪。

“那次真的脸丢光了。”母亲深知当地习俗,亲生父母偷偷见已经送人的孩子,别人会以为是别有用心:当初收了钱,现在又想让孩子养老。

道德压力让父母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去找三姐,只敢悄悄地间接打听些状况。我以为,三姐和我们家也许永远是这个关系了。

没想到后来,又发生了大变故。

 

 

4


16岁那年,三姐的“娘”秀兰去世了,三个月后,黑老二续弦,又娶了另一个女人回家。养母秀兰待三姐虽不及后来的亲生儿女,但也没有偏心刻薄,但这个“后妈”就不一样了。

“后妈”原本自己就有两个孩子,一个在前夫那里,一个带到黑老二家里。面对新家里三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,“后妈”几乎没有一丝母爱,尤其对三姐,简直恶劣。

“后妈”的找茬儿从一次三姐帮“后妈”照看她的亲生小孩开始,因为孩子一直在哭,“后妈”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三姐一巴掌,用三姐的话说,“我当时差点打回去,我爹拦住了我。”

自那以后,三姐在家里的境遇越来越差。家里所有的东西,要优先给“后妈”自己的孩子用,然后是两个弟弟妹妹,最后才是三姐。三姐对“后妈”没有一丝好感,只叫她“那个女人”,“后妈”则更加恶毒地在各种场合,当着三姐的面称呼三姐为“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”。

“后妈”对三姐养母所生的妹妹老宁和弟弟臭蛋也不好,为了保护弟弟妹妹,三姐不停跟“后妈”吵架、打架。养父黑老二从不帮她。

黑老二后来被人怂恿去做投机生意,结果生意失败了。“后妈”便在养父耳边吹枕边风:“一个女孩子,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?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钱。”三姐不堪其辱,一气之下,主动退学,一个人跑去了北京,跟养父母家庭的联系也暂时断了。

“后妈”又撺掇黑老二跟自己的弟弟合伙做生意,他卖掉了两辆大货车做本钱,但生意很快就失败,钱全部赔了进去。一年后,“后妈”就和黑老二离了婚。

三姐的养父从此一蹶不振,酗酒成性,喝醉后总是跟村里人大吼:“我这辈子全砸在两个女人手里,一个是老青(三姐),一个就是那个臭娘们(三姐的“后妈”),全都是招灾的命!”

 

 

5


2012年我正上大二,母亲忽然给我打来电话:“我问你个事儿,如果你三姐回来了,你愿不愿意?”

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赶紧回想三姐是谁:我只见过她一面,从来没有联系,她是我的亲姐姐。

“啥意思?三姐要回来?”

“你三姐从北京回来了,找了对象,快结婚了,但是那边家里没人管了,她娘死得早,她爹不要她了,她舅舅就来问我,能不能让她回来。”

母亲说到这里,停顿了一下,又问我:“把你三姐接回来,你愿不愿意啊?”

“接回来吧,妈,那是我亲姐啊。”

母亲听我答应了,语气骤然地兴奋起来:“好,好,好!愿意就好,愿意就好!我再问问你姐姐们。”

两个姐姐也都不反对,于是接三姐回家这件事就定了下来。

寒假回家,刚出火车站,就看到两个来接我的人:母亲,还有三姐。

“听说你回来,你三姐就一定要跟着我来接你。”母亲接过我的拉杆箱,用左手肘碰了我一下,朝三姐的方向使了个眼神。

这是我第二次见三姐,她23岁了,1米6多的样子,穿一件黑色呢绒大衣,瘦瘦高高,体型与我的大姐二姐相差无几,她当时感冒,戴着口罩,我只看到她的眼睛,单眼皮,跟我一样。

我喉咙动了一下,但“姐”这个字终究没有叫出口,只是冲她笑了笑,她眯着眼睛,点了点头。回家的路要走十几分钟,我在母亲左侧,三姐在母亲右侧,一路无话。那时还是冬天,有些东西还没有融化。

“回来了。”到家后父亲与我打招呼,简短,默然,没有多余的感情,他对人,向来如此,我并不介意。但他转身却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三姐:“来,青青,来厨房给我帮点忙,顺便咱俩说说话。”

“真是不知道该怎么亲了,瞎亲。”母亲嘀咕一声,白了父亲一眼,假装嗔怒。

那天从中午吃饭开始,到晚上睡觉,父亲一直在和三姐说话,一会儿嘘寒问暖,一会儿聊聊过去。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子,他曾跟我坐过一整天火车,可以一句话都不跟我说的。母亲也揶揄父亲对三姐异常的热情:“你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三姐亲了,一天到晚青青长、青青短的,老脸都快笑扯了!”

三姐刚回家的前三个月,急于补偿情感的父亲一天到晚围着三姐转,在家里说的话可能比他之前半辈子说的话都要多。三姐买刺绣的小样,他要跟着,就算他去上班,每天至少要给三姐打一个小时电话——之前,他跟我们三个姐弟打电话,从来不超过半分钟的。

“青青,干嘛呢?”

“刺绣。”

“绣的什么图案?”我爸接着问。

“就上次买的那个,你不是知道吗?”

“噢,那个花啊。那个怎么绣啊?”

后来,父亲的电话一来,三姐就眉头一皱,拿着电话跑去找母亲,“哎呀,你看,我爸又来了,我不想接,不想接了。”她把电话扔给母亲就跑。

父亲对三姐的情感弥补用力过猛了,以至于那一阵子母亲时常忧虑着要如何在三姐与大姐、二姐、我之间分配关爱,琢磨到睡不着觉。

不过,要闹心的事儿,还在后头。

 

 

6


三姐回家后的第一件大事,就是结婚。她的未婚夫是回到家乡后相亲认识的,是一个烟酒不沾的男人,白白胖胖,不爱到处乱跑,不在外过夜,只喜欢跟一群成年朋友去游乐场玩蹦蹦床。

女儿出嫁,最重要的就是准备嫁妆,那个曾经把我母亲骂哭的“舅舅”怂恿三姐,让她回家使劲要钱,“都是他们欠你的,应该多给一些补偿”。三姐跟我说,当时听这话,心里在认同,但一回到亲生父母家,她就狠不起来了。但“舅舅”仍旧想方设法地要更多的嫁妆,他甚至要求,我的父母得送三姐一辆车。母亲也理解“舅舅”并没有恶意,这些东西,他争来也不会落在自己手里,只不过他也想让三姐感觉到,他跟三姐也是一家人,在为她着想。

亲情下真实利益关系,也是养父黑老二能让三姐顺利回到我们家的原因,因为他家这边的亲戚,没人愿为这个买来的女儿准备嫁妆。养母秀兰病逝后,“舅舅”已经成为了外人,也不能说什么。

“把那个房子卖了吧,多给青青一些钱。”有一天夜里,我爸突然对我妈说。

“不行,那是留着给你儿子结婚用的,我们是亏欠她,但是我们在补偿啊,你这样做,你另外两个女儿结婚的时候怎么办?”母亲当时就有点生气。

父亲不再说话,母亲则一夜未睡。最终,车还是没有买,三姐也没有在意,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,打工多年其实挣了十几万,之所以还经济拮据,是因为她把挣的大部分钱都借给了朋友,朋友一直没还。

除了嫁妆,还有一件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情,那就是:三姐要不要改姓。

我妈坚持要改,“舅舅”坚持不让。

“改了姓,他怕你三姐就不管他们那边的人了!”母亲有些忿然地说。“舅舅”家里条件不好,儿子不出息,他希望三姐以后仍然能照顾他,这也是为什么“舅舅”从三姐小时就戒备我父母私下见亲生女儿的原因。

两边争执不下,只能搁置。

结婚那天,三姐的收养家庭那边,“姥姥”年纪大了,没能到场,只有“舅舅”一家人来了。养父那边则没来一个亲戚。婚礼司仪的台词、酒店门口婚庆气球上的名字,都没有三姐的姓氏,只是“青青”二字。

 


7


婚后三姐搬到了新家,经常来看父母,亲情的修复和融合便在一餐一饭、一颦一笑里发生着,虽然,偶尔会有些卡顿。

最初的那段时间,家人提到三姐,都会小心翼翼地想一想,生怕说错了什么话。有时三姐没回来,开饭前,母亲会习惯说一句:“一家五口到齐了,开饭!”刚说完,母亲立刻意识到不对,伸手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:“叫你乱说,叫你乱说。”

三姐后来告诉我,她那时候也是这样,每次说话前,都要想好几遍才敢张嘴。

三姐依旧很能干,从摆地摊卖衣服到开网店、实体店,生意一步步做了起来。她对“舅舅”那边也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,经常走动,逢年过节送礼探望。她和养父家的妹妹和弟弟关系也一直很好,母亲很理解,“毕竟那是你三姐十几年的‘亲’弟妹”。

但跟养父那边,则基本断了联系。

大概是懂事太早,三姐信奉及时享乐,有一分钱,就花一分钱,没有钱的话就想办法挣钱。我们家家风虽然不吝啬,但在花钱上从来都是很节制的。有时看见三姐大手大脚,我妈就说她:“就知道花钱,不是玩就是吃,咱家没一个人和你一样。”

结果三姐很认真地回答我妈:“我就是觉得高兴的感觉一过去就再也找不到了,小时候我特别想买一个洋娃娃,但就是没钱买,等我长大了,有钱了,一下子买十个洋娃娃,但是再也没有以前那种高兴劲了,所以我想,要做啥的时候就赶紧去做,不然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。”

三姐会经常拉着母亲逛街,给她买衣服,带她尝各种小吃。母亲还当着我们四姐弟说,“虽然没养大老三,但老三比你们三个对家里好一百倍。”这时大姐就接上一句,“对,对,对!你老三最好啦,你最待见她了!”

不过因为三姐长得更像我爸,逛街时会遇到邻居问“这是你闺女吗?一点也不像啊?”母亲怕三姐听了伤心,干脆每次见到邻居都是主动给人介绍三姐。有一次,母女逛街回来,三姐刚坐到沙发上就说,“娘,你说那些人烦不烦,每次都问我是不是亲生的,下次出门,你就在额头上贴个‘母’字,我在额头上贴个‘女’字,省得他们再问,好不好?”说完这句话,母女俩人笑个不停。

母亲经常喜欢在家里一边做家务一边唱歌。有次母亲包饺子,三姐在旁边帮忙。母亲一时兴起,随口就唱到,“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;你爱吃的三鲜馅,有人给你包……啊~这个人就是娘……”

三姐突然很认真地对母亲说:“能不能不唱了?”

母亲看着三姐,很诧异:“咋了?”

三姐没说话,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,母亲连忙跟过去,发现三姐竟然哭了起来。

母亲见状又急又奇怪:“你哭什么啊?青青。”

三姐抽噎着鼻子说:“我想我娘(养母秀兰)了。”

母亲一下子愣在那里,不知道如何接话,踟蹰了一会儿,又坐回去继续包饺子。

从那以后,这首歌在我们家就成了禁歌。 

编辑:朱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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